今年5月份，我到扬州的一家企业进行问卷调查，该公司叫新马机械厂，专门做废钢的利用与回收，公司大约300人。我们到达公司时，计划接待我们的公司董事长并没有来，等了半小之后，他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来，非常投入地和我们谈起了他刚刚办的事情。他说之所以迟到，是因为他一直在办理一笔1000万的贷款，但由于他们是民营企业，一直没有能够办下来。

老板在资金的问题上谈了许久，终于进入到了我们调查的正题，他答应了填写我们的问卷。借此时机，我也与老板进行了更深入的探讨，我以为这样一家资金非常紧张的公司一定是市场和经营方面都遇到了很大问题。但老板的回答，却出乎了我的意料，老板介绍到他的产品非常受欢迎，他们对废钢的处理技术处于全球非常先进的地位，产品在国际市场上供不应求。而之所以出现资金紧张，是因为部分民营企业的违约导致这一地区的银行系统突然对所有的民营企业采取断贷的措施，让企业的流动性突然下降。大量的企业实际上在种流动性突然收缩的外在冲击中倒闭了。面对资金链的突然断裂，民营企业老板通常有两种选择，一是选择高成本的民间资金，以暂时渡过危机；二是破产或者跑路。这位老板也谈到了他进行民间借贷的计划，但是由于民间借贷的利息非常高，且资金的周期都比较短，很难让企业安下心来真正搞经营，也就更难以提高自己产品的质量水平。离开新马机械之后，我就一直思考着一个问题，这位老板的报怨对我们一直关注的产品质量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影响呢？

这个问题留在我的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但却无从下手。直到最近，我对这一问题进行了系统的实证分析，结果非常令人惊讶：企业的融资成本对于企业的产品质量具有明显的差异性。正规金融市场的融资成本驱使企业提高了产品质量，而非正规金融即民间借贷的成本却显著地降低了企业的产品质量（包括一次检验不合格率提升、退货率提升、产品品牌行为下降等）。企业家们每天面临的问题非常实际，那就是怎么给员工发工资，怎么把产品卖出去等等，而资金是这一切得以运转的根本前提。在产品质量上，我们一直是从技术上、治理方式上来观察，只要有好的技术标准、好的治理模式，企业就可以生产高质量的产品。但是，类似新马机械这样的企业，他们既不缺市场需求、也不缺生产高质量产品的技术，唯一的困难就是资金的流动性。这种资金的高成本，很可能拖垮一个产品、拖垮一个企业。我国民营企业的金融约束现状面临两个难题：一个是正规金融资源虽然对企业的产品质量提升具有正向的作用，但是由于银行的“所有制歧视”，民营企业很难以获得正规的银行贷款；另一方面，民间借贷的高成本，让企业生产高质量产品的内在动机趋下降，他们更希望通过民间借贷来渡过危机，而这种短期的行为，更多地是追求高回报的风险性投资，而不是把企业的产品经营好。

融资成本与劳动力成本的不同之处在于，劳动力成本的约束是具有一定可替代性的，企业可以通过资本、机器使用增加来缓解劳动力成本的上升，而资金的约束则往往是不可替代的，企业要么通过正规金融市场、要么通过非正规金融市场来获得资金，但总归要获得资金。非正规金融市场上的高利息成本，往往加剧了企业的短视行为，而降低了产品质量。在德国，之所以小企业的产品质量非常好，能够出现很多的隐形冠军，从而也为大企业提供质量非常好的配套，其原因就在于德国政府对于小企业不仅是公平的，甚至是倾斜性的金融政策。因此，企业的产品质量，有效缓解民营企业特别是中小型企业的金融约束，可能是提高我产品质量不得不考虑的一个重要问题。